答案只有一个,周道务受到了长孙无忌的暗示。

  他投靠了晋王李治一派……

  若是单单站队选边,房俊自然不至于便心怀愤怒。

  可是你为了站队却给高句丽输送了几十万石的粮食,这就绝对不能忍!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粮食可以给高句丽提升多少战力,会导致多少大唐健儿因为这些粮食而丧命辽东?

  他们知道!

  但是他们不在乎!

  他们只在乎他们的政治述求,却从来没有将一腔血勇的大唐健儿之死活放在心上!

  他们的眼里唯有政治利益,却从来没有大唐!

  所以房俊怒火中烧,长孙无忌整日里躲在府邸之中他遇不到,就算遇到了亦是在朝堂之上,他还不敢胡来。

  但是既然周道务送上门儿来了,他岂能错过一抒胸中激愤的良机?

  *****

  此时街上行人见多,房俊不敢提升马速,便策骑缓行,带着部曲家将直奔通化门,周道务便驻留在龙首渠畔的驿站。

  一路缓行,房俊想得最多的反而是蒋王李恽……

  这位殿下看似清秀羞涩,实则极为贪财,这从希翼于跳过昆明池畔临时市场的工程进而直接承揽东西两市的建设,甚至于破坏房俊所创立的“垫付”方式便可见一斑。

  一旦他蒋王开了这个头,房俊还如何要求别人先行垫付、工程完结之后结款?

  比他蒋王面子大、资历高的人有的是……

  若是垫付的方式被破坏,中枢根本不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营建昆明市与东西两市的工程,可以说蒋王只顾着自己的私利,却是想都未想过帝国利益如何保障。

  贪财至此,令人厌恶。

  现在仔细想想历史上这位蒋王殿下最终之下场,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历史上,李二陛下驾崩之后,李治登基称帝,按照惯例给兄弟姐妹们赏赐,该加官的加官,该晋爵的晋爵,唯独不给李恽赏赐。不赏赐也就算了,甚至还对李恽说:“蒋兄自能经纪,无需赏赐,特此麻两车耳”。

  为啥要赐“麻”两车呢?

  盖因古代的时候,用制钱交易,一千钱为一缗。缗就是串钱的麻绳,李治给哥哥李恽赐两车麻,让李恽用做麻绳串钱,这是讽刺哥哥蒋王李恽贪财,让他收敛一点……

  蒋王李恽接到李治赐麻的诏书之后,又被李治下令离开封地安州,前往梁州就封,李恽没有办法,只得战战兢兢上任去了。

  这位“好聚敛,尤造器物服玩”,迁任之时,装车四百辆,沿途护送,州县不堪其劳。

  可见劳民伤财,贪婪不禁。

  然而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李恽离开梁州之后,调任到刺史。箕州录事参军张君彻揣度上意,他以为李治要收拾王兄李恽,就上表诬告李恽谋反。李治看到地方官告李恽谋反,马上派人调查此事。

  李恽听说弟弟派人来调查他,居然“惶惧自杀”了……

  李治听说李恽自杀了,只好把责任推给了张君彻。李治对外高调宣布:“经过调查,发现皇兄李恽是被冤枉了。张君彻诬告亲王,斩首示众。”

  事情至此,就这么以一个录事参军的斩首而告终……

  当然,这是史书上的说法,房俊才不会天真的以为真想便是如此。

  在他看来,张君彻知道李治想打击藩王,想通过诬告李恽捞资本。李恽知道李治想收拾自己,自知肯定难逃一死,只能自我了断。李治达到了目的之后,又不想担杀兄之罪,只好借张君彻人头来平息舆论……

  这绝对不是说房俊是个阴谋论患者,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历史人物,而是诸多的事情印证这个猜测。

  ?魏王李泰,高宗即位后,优惠有加,永徽三年死于郧乡

  吴王李恪,高宗即位后,李恪被长孙无忌以谋反的罪名陷害至死。

  蜀王李愔,因吴王李恪同母弟之故而被连坐,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之后又被改封涪陵王。乾封二年,死于流放地。

  ……

  除去早?的太子李承乾之外,高宗李治其余的嫡亲兄弟、年长而在朝中有一定影响力、亦或者妻族势力强大的兄弟,尽皆在他登基之后的几年间先后死去,活下来的唯有年纪尚幼的越王李贞,出继给隐太子李建成的赵王李福,以及生母为原巢刺王妃、并且后来过继给巢刺王为子的曹王李明……

  所有能够对李治的皇位构成威胁的兄弟数年间尽皆去世,难道这当真只是巧合?

  就算史书为李治掩饰得极为完美,洗地洗得甚是干净,却无法遮掩李治因为兄弟们的死去成为最大得利者的事实。

  所以房俊一直对李治深有戒备,他不喜欢李治的腹黑阴险,虽然从李治的角度看去,或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之前固然对李治戒备疏远,但正如房俊相信环境造就人的性格一样,武媚娘既然能够沉下心来甘为贤妻良母,李治又为何不能将他那腼腆清爽的性子一直保持下去呢?

  然而现在房俊却不敢如此笃定了。

  谁知道这一些的背后是长孙无忌自作主张,还是李治顺水推舟将长孙无忌推出来背锅,便如同他在历史上任由长孙无忌等人将李恪构陷至死那般?

  稚奴可不是个只会啃萝卜的小白兔……

  *****

  一行人出了通化门,便见到一众三十余人的部曲家将早已骑马等候在此,显然在房俊入宫的这段时间,卫鹰不仅打探了周道务的行踪落脚之处,更通知农庄里的部曲赶来聚集。

  “做得好!”

  房俊夸赞了一声,继而一勒马缰,大呼道:“随某去教训教训那个乱臣贼子,律法能容得他,某却容不得!”

  “驾!”

  “驾!”

  一队四十人左右的部曲家将策骑跟随在房俊身后,铁蹄扬起路上的尘土,啼声铮铮,向着东北方向的龙首渠狂奔而去,惹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赶紧避往路旁好奇的观望,不知这是谁家的纨绔郎君领着刁奴出城狩猎……

  而房家的家将们骑在马上跃马扬鞭,各个激情澎拜,多久没跟着二郎肆无忌惮的欺负人了?

  好怀念啊……

  一路风驰电掣,赶至龙首渠畔的驿站。

  驿站门前种着一排大槐树,亭亭如盖遮挡住阳光,洒下一片阴凉,将驿站的正门笼罩其中,看上去甚为闲适静谧。

  蹄声轰鸣,待到房俊令人直杀到驿站门前,早有驿卒好奇的从里边迎出来。一看来人这架势吓了一跳,这是要拆了咱这驿站不成?

  连忙上前,胆战心惊的问道:“诸位……是办事还是寻人?”

  不用房俊开口,身边的狗腿子卫鹰已然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喝问道:“周道务何在?”

  驿卒才不管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就算是找周道务报杀父之仇,与他又有何关系?

  此时唯恐惹祸上身,当即一指左侧的一个跨院:“周都督刚刚入城返回,正在院内歇息……”

  房俊顺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驿站正门两侧各有一个跨院,显然是为那些入京或者离京的高级官员准备的,跨院门前槐树下的拴马桩拴着几匹马,拴马桩一长溜儿足有三五十个,但马匹仅仅不足十匹,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打着响鼻啃着地上的青草……

  房俊当即大喝一声:“给老子冲进去!”

  一夹马腹,策骑一马当先便冲了过去,带了跨院门前手上用力一扯缰绳,胯下战马一声长嘶人力而起,两只碗大的前蹄猛地踹在院门上。

  轰然作响声中,那两扇院门被马蹄子踹得倒飞出去落在院内,溅起一片烟尘。

  院内正有十数个兵卒解去盔甲在廊前歇憩,或坐或卧,此刻皆被大动静吓了一跳,扭头诧异的看过来,见到房俊骑在马上威风懔懔,那张黑脸上分明写着“老子就是来找麻烦”的,顿时齐齐惊呼一声,连滚带爬的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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