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夜墨寒的那一瞬间,楚月的眼眶瞬间泛起了赤红之色蓄起了泪。

  她在姣姣清辉夜色中咧开嘴笑得灿若星辰,面庞的易容术登时如萤光散开般渐渐消失,露出了姣好如画的真容。

  “夜墨寒。”

  她站着一动不动的,清瘦的身躯似可横刀立马,也似疲惫无力,就那样握着扇子张开了双手,哑声说:“抱我——”

  下一刻,男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长臂将她拥入强而有力的温暖怀中,手掌轻抚她的后背,醇厚低沉的声音浸染着无限的温柔和耐心,“受欺负了?”

  楚月摇摇头。

  不再是捧场做戏的去掩盖自己胸腔内的翻江倒海。

  而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奈和颓废,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拥抱住眼前的男人。

  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近乎贪婪的汲取着独属于男人身上的冷竹清香。

  仿若是救命良药般,竟让萎靡的她瞬间满血复活。

  “我要南永宁死。”

  她缓抬起眼帘,眸子蔓延开了清晰分明的血丝。

  “好。”

  男人轻揉了揉她的头。

  虽不知画舫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玄寒的那一位长公主,让他的姑娘受委屈了。

  他既心疼她的这份难过和压抑,又高兴于她愿意在她面前卸下盔甲。

  夜墨寒长袖在夜空里一拂,划出了浅浅的弧度,引起清风阵阵。

  与此同时。

  永恒河上的画舫,骤然燃烧起了熊熊烈火,满身紫火的南永宁失声尖叫着冲出画舫,扑通一声跳入了盛开着红海棠的冰冷河水。

  但夜墨寒不会让南永宁死在烈火之中。

  只因她用秘术封印了慕军元灵,解除封印还需要她这条不值钱的命。

  而且,五陆会宴,南永宁虽不是重头戏,却也是个关键人物,得留着搭戏。

  “抱枕。”

  楚月窝在他的怀里,半垂着浓密纤长的睫翼,“还记得战争学院那一次,外公和舅舅所说的慕军出事吗?”

  “记得,南永宁,与此事有关?”

  “是的。”楚月的眼眸愈发猩红,“她把慕府士兵的骨头,做成了玉骨萧,她跟我说,她的长公主府内,还有一屋子类似的骨玩。抱枕,你说,她是不是该死啊……”

  “罪该,万死。”

  夜墨寒的眼底,翻涌起骇然无边的杀意。

  “自古以来,武者都以武道修为增进寿元,但在数万年前,如今的玄寒皇室,曾发生了一件丑闻,惊动了整个帝域。”

  夜墨寒缓声说道:“玄寒皇室内的宗亲们,因武道修为不够,为了增长自己的寿元,由此来长生,他们用玄寒秘术‘牵丝魂’将无辜武者的寿元移花接木到自己的武星之上。

  而身中‘牵丝魂’秘术的武者,最终血肉筋脉都会扭曲,被骨髓所吞噬,玄寒皇室还会把他们的元灵,封印在骨头之内。”

  “其心歹毒,罪不可赦。”楚月咬牙切齿,满目杀气似欲滔天。

  夜墨寒点头:“后来,事情被揭露出来,世人才知,‘牵丝魂’有弊端,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严重者甚至还会发病,只有那些受害人的元灵才是唯一的解药。故而,他们把武者元灵封印在骨玩内,都是为了来日发病时,好去解除封印,吞噬元灵。”

  “生前被折磨致死,死后还要被封印在自己的肉身骨头里做人解药,真是恶毒至极。”楚月紧皱起了眉。

  “这件事,九幽剑族会去查,给慕府士兵一个交代,恰好各陆的关注点都在神庙会宴之上,是去调查此事的最好时机。”

  “好。”

  回流云驿站的途中,楚月将画舫内与南永宁的对话和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诚然,她直接避开了自己调戏南永宁的内容。

  虽说南永宁是个女人,但她深知身边这位,醋坛子若是打翻,便不分男女。

  ……

  流云驿站。

  半夜。

  蒙面的黑衣人,蹑手蹑脚的进了楚月的房中,放下了一个巨大的盒子。

  楚月和夜墨寒悄然回来时,将盒子打开,就闻到了阵阵的饭香味。

  里边俨然放着四菜一汤,还有师父云剑尊留下的小纸条:

  吾徒小楚,长肉肉。

  楚月眉眼温柔如水,不由的轻笑出了声,内心淌过道道暖流。

  云鬣作为凌天的队伍,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故而偷鸡摸狗似得来送饭。

  楚月发现纸条的背后还有墨水,便在掌中翻了一页,赫然看见了背后的字:

  从沈雪姬那里拿走的灵兽,为师亲测无毒,是大补之药,小楚丫头放心喝。

  一瞬间,那叫个哭笑不得。

  这种事,怕是只有师父云鬣才能做得出来。

  分明就是盗,还说得理直气壮。

  楚月和夜墨寒一同喝完灵芝炖的暖汤,推开窗,就看到流云驿站的夜景。

  偌大的庭院,种植着稀罕的花草。

  穿着军装的白发老人,坐在庭院最边沿的石椅之上,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许多个空酒杯。

  每一杯都装满了酒。

  只有老人端起酒喝了,剩下杯盏里的酒水,只被风吹起了丝丝涟漪。

  老伯公喝完酒,慈祥和蔼的笑了笑,浑浊孤独的目光透过眼前石桌旁的空气,看向了遥远的旧时光。

  “老朋友们,你们到死,都没看到帝域一统的画面,你们说,那是你们的夙愿,但这夙愿,何等之难啊。”

  老伯公热泪盈眶,“你们说,我们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是为了什么?为家,为国,还是为天下?山河我无能啊,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你们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

  楚月心情沉重,胸腔之上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外祖父年轻时,身边亦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是北洲的一群少年郎。

  他们骑着骏马招摇过市,在北洲大街发出桀骜恣意的笑声。

  他们喝着烈酒驰骋沙场,扬言要立下万世功勋,青史留名,却是万人去,一人回。

  从那以后,老伯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独自一人,和死去的兄弟们喝喝酒,说说心里话。

  夜墨寒将厚实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温热的掌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

  “南永宁害死的慕军士兵,是外公朋友们的后代。”

  这个时代的男儿们,十几岁就娶妻生子的多不胜数。

  那些孩子们长大成人后,想要子承父业,继而从军,依旧追随着信仰中的慕府。

  但他们的下场不比父辈好。

  父辈死在沙场。

  他们死在南永宁的长公主府。

  夜墨寒默然不语,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仿佛在无声中告诉她。

  我在。

  我永远都在。

  黎明,破晓。

  楚月抬头望向渐渐亮起的天幕,眼底闪烁嗜血的光弧,沉声说:“五陆宴,该开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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