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平安这么一搅和,进到东屋时,气氛倒是少了尴尬。

  叶秀荷见婆婆对自家闺女露出笑容,瞟了眼一旁小姑子,想想自家老娘今儿说的一些话,暗自叹了口气,端出一大盘烀苞米。

  “娘,你尝尝,刚掰下的苞米又香又甜。”

  坐在炕上的关大娘摆了摆手,“我就算了,留给俩孩子解馋。有多的都给晒干磨了面能顶好几顿。”

  迟一步进来的关有寿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儿媳妇让你吃,你就吃呗,她孝顺你都不懂。”

  “老娘要你个兔崽子教……”

  关欢喜连忙拽了拽她。

  关大娘一顿,“哼!老娘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媳妇都没去家里摘菜,我留了几个窝瓜和西葫芦,你回头去拿。”

  关有寿差点上手摸摸他老娘额头,暗道奇了怪了,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这是出点血换鹅蛋?

  “不用,我家里菜够吃。”

  “给你,你就拿着!”

  关大娘的眼刀子剜了一眼儿子,“可别回头又说我跟你爹偏心眼儿!”

  对嘛,这才正常!关有寿好笑地瞧了瞧老娘,抓了两根苞米棒子塞入老娘和妹子手里。

  随即他转头打量起炕上篮子,“他们都收了一半肉,就没啥给外甥?”

  “三哥,大家伙都这样。”

  “是嘛。我老丈人咋回给我老多?”

  关大娘心里咯噔一下,这死小子还真心心念念他老丈人?“你真有出息,你老丈人是你老丈人,你是你,你咋不都搬回家。”

  关有寿莫名地看着老娘:不对劲儿呀,以往不是都说了你老丈人就一个闺女,他疼他老闺女,给你了就要呗。

  关大娘撇开视线,“我跟我姑娘说了,如今她兄弟个个困难,她先多帮衬点,往后你们日子好了不会忘了。”

  “咋帮衬?她自个都有仨孩子。”

  关有寿挥手拦住要开口的关欢喜,“娘,她上面可还有公公婆婆,那些个妯娌娘家个个不错。你就一个闺女,你咋就不惦记你闺女在婆家过得咋样?”

  关欢喜闻言鼻子一酸,扯了扯他,“三哥,别说了,我公公婆婆对我都挺好的,军哥对我也好。”

  关有寿瞥了眼低头的妹妹,朝老娘撇了撇下巴:瞅瞅,快瞅瞅!你就光压榨真心孝顺你的儿女得了!

  关大娘叹了口气,“那你说咋办,他们几个如今手头有啥?”

  又是我很穷,我有理。关有寿恨声道:“那他们就别收啊!”

  “秋收下来都得脱层皮,娘也没法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等收了山货,我让他们给你老妹儿送些过去。”

  关欢喜抬头朝她笑了笑,“娘,不用的,真不用,你闺女也是有工资的人,你姑爷也对我一心一意。”

  关有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妹妹一眼,“你现在还是二十出头的大美人,他能对你起啥外心?你也给我收敛点,好好过你的日子,别老惦记咱爹娘,他们有宝贝大儿子大孙子,不吃不喝也乐呵。”

  关欢喜顿时笑喷。

  “死小子,你存心气老娘是不是?”

  “气你干啥?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要不是大姨说看着你生了我,我都怀疑自个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你瞧我爹,榨光了我,如今又换着法子想算计我俩孩子,这是亲爹亲爷?我现在一想起火气都要上来。”

  关大娘垂下肩膀叹了口气,“你不能怪你爹。你打小主意就大,那年要不是你吵着离开省城……”

  关有寿眯起眼,“这也怪我?我当初可是说了你们不用走,我大姨父送我回老家就行……”

  “你一个屁点大的孩子回那边我们能放心?”

  话一说完,关大娘顿时瞪大双眼,“你还记得?”

  关有寿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事,我咋会忘。所以老头子觉得他窝在这山沟沟都是我害的他?他可真有脸说!是谁说天天打仗得躲乡下?还让我大姨夫也一块搬过来?是谁自个先找了这地方?”

  关大娘见他发火,连忙说道,“你爹可没跟我说怪你。我琢磨着是这个家一贯你说了算,你突然撒手不管,他心里没底……”

  “行了,你别替他说好话。啥叫我说了算,你信你自个说出来的话???”

  “咋不信!家里是不是有点儿啥事,你爹就喜欢找你商量?他没说,我也看出他其实心里最疼你。”

  你骗鬼去吧!关有寿对着老娘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上回你跟你爹吵嘴到今儿,他就没一宿睡得踏实,往常都爱窝在炕上,如今都站在院子瞅你这一头。”

  关有寿突然放声大笑,朝他娘竖起了大拇指。

  ——服了!他老娘不去当媒婆实在可惜,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要太厉害!

  关平安默默地旁观她爹的脸色,悄声退出了房间,又扭头看了眼她爹背影,瞥了眼灶间忙乎的娘,终归还是回了后院。

  “哥哥?”

  小天佑瞟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扎起高粱头,“你咋出来了?”

  昨晚在老院的那一幕,虽说是她大伯娘闹腾,她祖母没出口恶言恶语,可也偷偷甩眼刀子。

  关平安心知小兄长心里有气,可她姑姑在不说,那也是她爹亲娘,自己不上前解围又该咋办?

  “嘿嘿……我心疼哥哥。”

  小天佑又好笑又好气,“戴上手套。”

  “好。”

  “里头说了些啥呀,爹他咋笑得这么大声?”

  “咱奶说了个大笑话。”

  “没要鹅蛋?”

  关平安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朝他眨了眨眼,“今儿一定不会说。”

  “说了也没用,分家书上都一条条写好了。”

  “她说爷爷心里其实最疼咱爹。”

  关天佑很是认真地点头,“没错,他们最讨厌他们大儿子大孙子,恨不得他们死了,一了百了得了。”

  关平安见不得他板着小脸说趣话,“哥哥,你不去听听呀?咱奶可会说了,没准咱爹被感动了呢。”

  “咱爹又不傻。”

  关天佑瞥了她一眼,“别说他们,腻歪。往后都让大白出来,别老关着它。”

  “行,咱们教它专咬屁股。”

  “脏!”

  “那你说咋办?”

  “让黑子找媳妇生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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