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关大爷老俩口背地里如何琢磨估量,夜晚过去照样迎来黎明,也拉开了正式分家的序幕。

  习惯了早起的关有禄刚来到院子,就见到三弟关有寿扛着一把锄头正要出门,顿时一怔,瞟了眼天色。

  很快他就冲过去,拽住关有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疯了呀,还真想去把地都给铲了?”

  关有寿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他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就不能先去瞧一眼那些苗出的咋样?

  “听二哥的,别闹,这已经比净身出户好了很多。爹娘手上攒着就当给他们养老,咱们大老爷们还能养不活自个媳妇孩子?”

  关有寿拍拍他肩膀——这心态真好!就是不知昨晚被他二嫂给掐了几下,瞧这架势还得死命掐。

  “别去了。也不知咱娘咋想的,都给了大哥,那地不是得荒着。好不容易伺候好,可惜了。”

  真是爱操心的命!

  关有寿斜了他一眼,“二嫂没说要回娘家?”

  “都听她的,要分家了,还回啥娘家。”

  关有禄好笑地又扯了扯他,“你不会是说她要请她爹过来吧?”

  关有寿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不清楚,老四他老丈人估摸会来。”

  “那你要不要给你老丈人稍信?”

  关有寿一想起他岳父,果断摇头。

  “会不会觉得咱们当女婿的不尊重他们?”

  关有寿失笑地摇摇头,“知道我老丈人会咋说?好儿郎不吃分家饭,没事儿,过不下去正好跟我回家。”

  关有禄想起见过几次的叶五爷,倒吸了口气。

  关有寿拿掉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岔开了话题,“别拉我,我得出去溜一圈,瞧瞧地里长草了没有。”

  关有禄迟疑地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自家……

  关有寿见不得他磨磨唧唧的样子,拔腿就走。出了院子,他瞟了眼右手边的梁家院子,转身朝着左边而去。

  这一溜达过去,一直到赵老爷子那栋土墙院子附近,关有寿这才向山坡自留地而去,时而忍不住回首张望一眼。

  啥叫老奸巨猾?

  瞧瞧赵老爷子的院子,后靠小土坡,地面就比别人高了一节,左边一大片高粱地,右边过去又是一大片苞米地。

  离院子大老远的前面才是几户人家的院子,这要是在自家干点什么,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要是自家住这边就好了,对方住得近,不就成了远亲不如近邻,他的俩孩子这么人见人爱,应该会让老爷子动心不是?

  关有寿边琢磨着,边来到半山坡的自留地上,却不知他那“人见人爱”的孩子之一关平安正迈着小腿要去与赵老爷子汇合。

  无独有偶,他的闺女也抱着同样的心思。既然分家,那还不如早做打算趁着入冬前搬离老院。

  关平安知道她爹身上有钱,但更明白再有钱要是无法说得清来源,那更不能暴露,因而她得去找老爷子探讨如何光明正大成为“有钱人”。

  “老爷爷,早上好。”

  等着小丫头出现的赵老爷子闻言正要露出笑容,又立即给绷住,继续开始摆起架势练拳法。

  当然,有关平安在场,他每次心不在蔫的。与其说是打拳,还不如说他是听小丫头又要唠嗑啥。

  关平安找了一个位置开始扎起马步,只不过与她往常踮起脚尖的姿势不同,而且小嘴巴还开始东扯一句西拉一句个没完没了。

  可惜在她的拐弯抹角之下,赵老爷子的一番话经过她的旁推侧引,算是彻底熄灭了她的雄心壮志。

  现在是越穷越光荣,你还想成有钱人?

  胆儿肥了!

  难怪她老叔昨晚说他那笔钱的来源不好直言。

  原来那些旧报纸上面所言毫无虚假,除了打猪草赚工分,她这样的小孩最多也就是等入秋采些山货。

  本事再大点,倒是可以挖些中草药去收购站换俩钱,可那够什么?还不如她去打几块土坯呢。

  伪小孩关平安照常逗得赵老爷子捧腹大笑后,再一次谢绝了他邀请上门做客,与他告辞离开。

  马振中家,叶小凤欢喜地摸了摸关平安的小脑袋,“咋这么早就起来?那几个皮小子还在睡呢。”

  关平安见她独自一人烧早饭,跑到灶前坐下,“姨,今天我家里分家,我爷爷已经说好中午请马爷爷他们当证人。”

  “真的呀?”

  叶小凤为堂妹高兴的同时,还有些心存疑惑,“你奶奶就没闹?早几年说好等老儿子成家就分家,后来还不是没动静。”

  关平安不想从自己嘴里道出那些是非,含糊着过了话题,笑道,“我不懂耶,大人们昨晚都说今儿分家。”

  “真要分家呀。那你娘给你姥稍信了没?”

  关平安琢磨着措辞,“我快要睡着了那会有听到我二大娘跟我二伯吵,说为啥不请她爹娘过来。”

  叶小凤听了皱了皱眉,对自己这个堂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不用多问,她就知道那死丫头又犯傻。

  就跟上次一样,幸好有自己男人一听到消息就跑去找关老三,真想不懂孩子都出事,还跟自己穷讲究个啥?

  自己当初替她跟关老三拉线就答应过五婶一定会照顾好她,这一下子不是让自己言而无信嘛。

  再说那节骨眼上咋还有时间跟老大家的闹,跟他们争啥?让谁喊自己过去,要不抱着孩子上队里支钱,还能不是老关家还钱?

  这会要是刘春花几个妯娌都请了娘家人,那她叶家堡的闺女没了娘家人压阵,岂不是很吃亏!

  真当她叶家堡的人好欺负不成!

  叶小凤转头看了看天色,更是加快手上往锅边贴饼子的速度,计划着等一下借着送俩孩子回家的机会问问堂妹。

  随即她想想自家堂妹能分家脱离那个大家庭,也算是见普天共庆的大好事,顿时又展颜欢笑,哼起小调。

  关平安往灶膛内塞了一把柴火之后,拉着风匝子的手随之顿了顿,颇有些心虚地抬头瞟了她一眼。

  她姥姥姥爷来不来其实都没什么关系,她担心的是下午分家时来了三家亲家,独独漏下她姥爷。

  那岂不让她爹得罪老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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