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你不觉得恶心吗?”

  “这有什么的?”

  冯葵满不在乎的开始剖尸,他握刀的姿势很标准深得韩终真传。落刀稳如老狗,丝毫不抖,镇定自若的将灰毛老鼠剖开。此刻老鼠明显还未咽气儿,枣仁大的心脏怦然有力的跳动着。

  “素问有云: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主身之血脉。公子快来瞧瞧,这鼠心与人还是不同的。上面还有经络,用以输血。先生说咧,这正在跳动的便是动脉。人的脖颈处也有,只需一刀便会丧命。”

  “你把刀放下先……”

  “嘿嘿,还有这五脏六腑。”

  冯葵双眼炯炯有神,望着已经断气的老鼠,却是好似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握着银质匕首,自语道:“我上回曾问过先生,我说古之扁鹊曾为人换心,此事是否属实?”

  “那是列子虚构的……”

  冯葵轻轻摇头,“小葵花课堂又开课啦。先生说此事或许可行,只是换心难度太高,以他的本事都无法做到。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心取下,然后再换上。我就想换了别人的心,那还是自己吗?”

  “你就是想太多……”

  胡亥在旁辛辣吐槽。

  这家伙纯粹是魔怔了。

  有走火入魔的前兆!

  “我还是想搞点糖糕!”

  “滚!!!”

  胡亥恨不得是锤死他。

  自从韩终走后,冯葵是变本加厉。继承了韩终的优良传统,每日不是抓青蛙就是抓老鼠。没事还往关市跑,还说要帮屠户杀羊宰猪。

  冯葵认为他所学的虽出自医家,却与医家不同。为闯出些名气,他便想出个葵花派出来,并且是尊韩终为子。以后出去混,他就是葵花派嫡系传人。

  家父冯毋择?

  不,以后就是恩师韩终!

  冯葵虽然年幼,可他却知道要想混好就得抱大腿。有的人攀附权贵为食客,而权贵则依附皇帝为生。本质上其实并无区别,就看谁能抱上更粗的大腿。

  “公子,要不试试缝合伤口?”

  “免了!”

  “很有意思的。”

  “我一变态都觉得你变态……”

  胡亥实在是绷不住了。

  “这才哪到哪啊?”冯葵连连摆手,满脸崇敬道:“我和你说,剖尸还能破案咧。听说黑夫担任云梦啬夫时,曾遇到桩杀人奇案。虽有人证却无物证,难以定罪。后来听令史汇报,说犯人嘴里似乎有玉屑。黑夫便突发奇想,在征得死者双亲同意后,让先生将尸体剖开。最后自其胃中,得到块玉佩。玉佩主人,便是那死不承认的犯人。”

  冯葵说的时候是满脸崇敬,觉得这事实在是刺激。实际上这个案子很复杂,冯葵三言两语也没说清楚。其实还有黑夫的各种推理求证,最后才令犯人伏法。

  秦国也有验尸的小吏,虽然相当的仔细却终究是流于表面。所以很多关键证据,他们都无法拿到。黑夫还根据尸体的腐化程度,加以推测死亡时间。

  听完韩终说的,冯葵更是钦佩不已。他也算明白,为何韩终有大才却愿意死心塌地跟着黑夫。实际上,他开始就没打算跟……

  原来,还有这好处?!

  “想不到你这逆子,竟会喜好医术?”

  冯葵刚收拾好出门,便瞧见门口站着乌泱泱一大票人。正襟危坐品着茶的,自然就是许久未曾出场的秦始皇。旁边照旧跟着蒙毅王贲,还有黑着脸的冯毋择。

  冯毋择满头白发,头戴玉冠。他的模样倒是与冯敬有些相似,都是一身英气。虽然年迈但身材依旧魁梧,高八尺有余,英武不凡。

  他望着冯葵,现在气的是肝疼。

  他就在想,这小子是不是来讨债的?

  看着冯葵有所转变,他是打从心底高兴。别说冯葵剖尸学习医术,就是他跑去种地放牛都行。只要别害人少闯点祸,冯毋择就知足了。

  主要是他不明白,黑夫究竟是给冯葵下了什么迷魂药?在他的侯府,冯葵可是出了名的不听劝。让他往东,绝对往西。继承了他的倔脾气,就是打死都不服软。面对如此逆子,冯毋择是彻底放弃。若非黑夫来至泾阳,过几年就打算将其丢至军营,让其自生自灭去。

  现在倒好,冯葵这么懂事?

  “见过诸公。”

  “老夫呢?”

  “哦,差点把您老忘了。”

  “……”

  闻着火药味,黑夫也是头皮发麻。

  刚见面就要掐起来?

  这可真是父慈子孝!

  难道说,这就是物极必反?

  冯氏为豪族,一门三侯,是出了名的诗礼传家。冯氏嫡系或为廷臣郎官,或为郡县长吏,亦或者是军中二五百主。就算庶出子,也都各有事业。偏偏出了冯葵这祸害,都快成咸阳瘟神了……

  这俩刚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

  “咳咳咳……”

  “您老也别气了。”

  “算你……”

  “要是没挺住,我咋办?”

  “逆……逆……逆子!!!”

  冯毋择强忍住拔剑的冲动,还得是蒙毅这和事老站出来调节气氛,笑着道:“君侯不必着急。小君子已有长进,换做先前只怕已要动家法了。”

  “哼!”

  冯毋择端起陶碗,抿了一大口。

  他看向黑夫,认真道:“此次你帮了本侯个大忙,葵的确比先前强不少,这都是你教导有方。”

  “实际上,这都是他自己的本事。”黑夫则是摇头,笑着道:“他喜好医术,愿意跟着韩终学也是好事。此次栎阳生疟,他也想跟去。还好韩终劝阻,他才留了下来。”

  “呵,栎阳……”

  冯毋择脸上闪过抹冷意,“你作为泾阳县令,却插手栎阳政务。诸多本就对你不满的御史,更于秦廷弹劾。你检举司马欣贪腐谋私,欺上瞒下。凭手中权柄垄断药草,借此哄抬药价,罔顾黔首大肆敛财。又说他收受贿赂,趁着疟疾私自放走死囚,再以他人尸体假冒。”

  “是的。”

  黑夫是毫不在意。

  弹吧,他都习惯了。

  只要皇帝支持他,怕什么?

  况且,这算哪门子的越权?

  这种狗官,人人得而诛之!

  “可有证据?”

  “都在栎阳呢。”

  “据某所知,此事左更也有份。”秦始皇双眼微眯,淡淡道:“哄抬药价大肆敛财,左更同样是有获利。”

  “我这是钓鱼执法……”

  “哦?”

  “若不以身为饵,司马欣如何上钩?”

  黑夫就算没理也得搅上三分,更别说现在有理了,便侃侃而谈道:“吾假意与其合作,实则是为得其信任令其疏于防范。待其松懈时,便可获取罪证。好比昔日苏秦为死间以身入局,看似为齐效力,实则是要助燕伐齐。话说,我早就上呈于内史并告知其计划。”

  “哈哈哈!”

  冯毋择捋着胡须爽朗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秦吏,难怪武成侯夸你有名家公孙龙的风范。内史已启程前往栎阳,若事实如你所言,必夷其三族!”

  如果真的只是放走些死囚,还不至于夷三族这么狠。可问题是司马欣放走了项梁,这可是项燕之子。此等行径,等同于是造反!

  “那挺好。”

  “还有那隶书。”

  “哦,是程邈所做。”

  秦始皇若有所思的点头。

  黑夫拓印的为吏之道,他自然也都瞧见了。当知晓是程邈在囹圄中辛苦编纂而成,他是倍感意外。主要还是司马欣这狗贼偷奸耍滑,将这活交给程邈去做。若程邈听从,便让其免去城旦等苦力。程邈本就是狱吏,处理狱中文书自是得心应手。

  程邈喜好文墨,他先前还曾在张苍的举荐下,帮助李斯编纂苍颉篇。他在处理县狱文书时,便发现所用隶书虽然不够好看,却是便于速写,很适合用在基层。所以他就趁着得空,默默编纂整理。

  他这隶书一出,就连李斯都倍加赞赏。还说隶书更为端正,且书写起来更为方便。今后小篆用于正式文书,而隶书则可于各个县乡推广。

  关外县乡级的秦吏,大部分都是由当地人担任。他们原本并非是秦人,对秦国小篆不甚了解。因为资质有限,他们就算想学也得要半年乃至更久。所以说,隶书便应运而生……因为隶书比小篆更易学习上手。

  “隶书、麻纸、印刷……得此三物,便能令秦律深入人心,左更此次又为秦立下大功!”

  “嘿嘿,可不止如此!”

  黑夫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

  他要在秦国大搞认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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