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都城巡检府，异常安静。
形形色色的人，都沉默站在巡检府门口。
姜望今日出门也将自己的四品青牌悬上了，就挂在妹妹送的白玉旁。
叠在一起，青白两色分明。
她仍然穿着男装，独自站在人群角落。
更多的人则默默跟她保持距离。
但它终究消逝了。
何以林有邪能够轻易坐上巡检副使的位置？当然是四大青牌世家的余荫。哪怕没有把握太多实权，毕竟在职级上，已经和杨未同同阶。
所以从前几日厉有疚受剐刑，到今日乌列的死，于很多人而言，喜忧还很难说。
她并没有看到姜望，或者说，她谁都没有看。
唯独于林有邪而言，她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这是迎棺的人群。
姜望一走过去，人群就默默移动，让开了郑世旁边的位置——这即是如今的北衙里，人们默认的、姜望所应该在的位置。
姜望走到了那个位置，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
人群分开一条路来，这条路的起点是姜望，终点是林有邪。
只看到大步走进的姜望，和那只伸过来的手。
姜望已经抓住了她的小臂，就这么拉着她往人群前列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姜望一起，并肩站在最前列。
姜望的手已经松开了，林有邪却仿佛还能感觉到，钳在手臂上的那种力量。
尽管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避让，可是她的眼睛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在疏冷的、崩塌的世界里，唯一一只向她伸过来的手。
他的死因，直到现在亦无定论。
都城巡检府又能以什么名义立案？以什么资格去查？
乌列解下青牌，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庇护。
田氏真想办法杀了他，谁又能说什么？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乌列毕竟是在青牌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名捕。
凶手若真是大泽田氏，难免会激起整个青牌体系的敌意。或许不能直接为乌列之死做点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少不了有些针对。
总而言之，对大泽田氏来说，擅杀乌列，是一件不会立刻产生严重后果，但一定有深远负面影响的事情。不太符合近些年来大泽田氏低调的行事策略。（抛开田安平来说，近些年大泽田氏的确是低调非常。）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谁去查？
郑商鸣有些迟疑地道：“他杀柳神通，是在元凤四十六年……算起来，明年才满十年。”
姜望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点不安也只是轻轻掠过，随即又开始修行。
他会面对。
这一幕让北衙附近几条街道都很紧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货郎的叫卖声都不曾响起。
在场这么多迎棺的人，怀着各异的心情等待。
总归都压制着。
旁人看到的是勤奋，他看到的是清醒。
姜望很显然是一个有着明确目标，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终是路不同。
“我在海上接到乌老，在天府城要了一副薄棺暂时装殓，一路马不停蹄……”这位朝议大夫易星辰的门人，带着一身仆仆风尘，这样解释着。
“乌老……”他长叹一声：“回家了。”
几乎所有的青牌捕头都面带哀色。
甚至有人忍不住哀泣出声，有人默默垂泪。
暗自发誓有朝一日要查出真相为乌老报仇的，也不乏有之。
“我要验尸。”
杨未同看着她道：“验尸当然是要的。乌老的死，总要有个说法。我们就是做这个的，但……”
林有邪当然知道规矩。但她只是重复道：“我要验尸。”
在场有不少人，都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看着当年那个小女孩，是怎么一步步长成今天的样子。
可谁能不理解呢？
郑世叹了一口气：“让她验吧。”
脸上依然不见什么表情。
姜望默默走上前去，把这副棺材托举起来，转身往北衙里走：“我帮你打下手。”
人群为他们让路。
去往停尸房，要经过北衙监牢，这条路姜望已不是第一次来。
不多时，郑商鸣跟了上来。
在姜望和林有邪立场一致的情况下，肯定是需要第三个人来监督的。
这其中的分寸，非是郑世这样的人物，不能够拿捏准确。
巧合的是，这间停尸房恰恰在姜望上次来的那间停尸房对面。
姜望很是看了那捕头几眼，才将手里托着的棺木放下来。
冯顾的棺木和乌列的棺木相对，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默契存在。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姜望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好奇，这里这么严格，那上次那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之前说起这件事来，他只是以养心宫的名头含糊带过，没有说具体是谁。
他与姜望虽然路不同，注定成不了挚友，但也不想破坏现有的交情。相较之下，把祁颂的消息丢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祁副使！”姜望点点头，表示明白，就不再说话。
这是她非常熟悉的一张脸。
自她有记忆起，乌爷爷就是老人的样子。这说明他成就神临的时候，就已经不年轻。
现在却是干巴巴的，像一圈树皮，缠着一根朽木。
停尸房里有专门验尸的工具，就放在石台旁。
抽出第一层抽屉，选了一双手套，慢慢戴上。
再关上木箱。
现在，她的小刀拿在右手，她的左手则慢慢解开了老人的衣物，轻轻按在左侧肩窝上。
那个说“我循我的‘法’，我行我的道。诸事不顾，人鬼不避”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若真是“诸事不顾”，为何要因好友的死，放弃在北衙拥有的一切，独自追寻这么多年？
有那么多问题，只能放在心里，且永远不会再有答案。
所以说追逐真相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为了一个亲人的冤屈，失去另一个亲人吗？
姜望和郑商鸣亦沉默，只等着她的动作。
小刀轻轻一挑，刀口拨开，筋肉纹理分明。
简单地清洗过后，将这柄小刀收起，取了一只半透明的细锥，只比铁钉微粗，但有五寸长。
姜望和郑商鸣默默看着林有邪，完成了所有的验尸工作。
她是如此平静。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出一点错处。
而他看向已经在收木箱的林有邪，其实更惊讶于她在这个过程里的平静。
林有邪愣了愣，收刀的手停在那里。
形形色色的人，都沉默站在巡检府门口。
姜望今日出门也将自己的四品青牌悬上了，就挂在妹妹送的白玉旁。
叠在一起，青白两色分明。
她仍然穿着男装，独自站在人群角落。
更多的人则默默跟她保持距离。
但它终究消逝了。
何以林有邪能够轻易坐上巡检副使的位置？当然是四大青牌世家的余荫。哪怕没有把握太多实权，毕竟在职级上，已经和杨未同同阶。
所以从前几日厉有疚受剐刑，到今日乌列的死，于很多人而言，喜忧还很难说。
她并没有看到姜望，或者说，她谁都没有看。
唯独于林有邪而言，她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这是迎棺的人群。
姜望一走过去，人群就默默移动，让开了郑世旁边的位置——这即是如今的北衙里，人们默认的、姜望所应该在的位置。
姜望走到了那个位置，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
人群分开一条路来，这条路的起点是姜望，终点是林有邪。
只看到大步走进的姜望，和那只伸过来的手。
姜望已经抓住了她的小臂，就这么拉着她往人群前列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姜望一起，并肩站在最前列。
姜望的手已经松开了，林有邪却仿佛还能感觉到，钳在手臂上的那种力量。
尽管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避让，可是她的眼睛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在疏冷的、崩塌的世界里，唯一一只向她伸过来的手。
他的死因，直到现在亦无定论。
都城巡检府又能以什么名义立案？以什么资格去查？
乌列解下青牌，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庇护。
田氏真想办法杀了他，谁又能说什么？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乌列毕竟是在青牌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名捕。
凶手若真是大泽田氏，难免会激起整个青牌体系的敌意。或许不能直接为乌列之死做点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少不了有些针对。
总而言之，对大泽田氏来说，擅杀乌列，是一件不会立刻产生严重后果，但一定有深远负面影响的事情。不太符合近些年来大泽田氏低调的行事策略。（抛开田安平来说，近些年大泽田氏的确是低调非常。）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谁去查？
郑商鸣有些迟疑地道：“他杀柳神通，是在元凤四十六年……算起来，明年才满十年。”
姜望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点不安也只是轻轻掠过，随即又开始修行。
他会面对。
这一幕让北衙附近几条街道都很紧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货郎的叫卖声都不曾响起。
在场这么多迎棺的人，怀着各异的心情等待。
总归都压制着。
旁人看到的是勤奋，他看到的是清醒。
姜望很显然是一个有着明确目标，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终是路不同。
“我在海上接到乌老，在天府城要了一副薄棺暂时装殓，一路马不停蹄……”这位朝议大夫易星辰的门人，带着一身仆仆风尘，这样解释着。
“乌老……”他长叹一声：“回家了。”
几乎所有的青牌捕头都面带哀色。
甚至有人忍不住哀泣出声，有人默默垂泪。
暗自发誓有朝一日要查出真相为乌老报仇的，也不乏有之。
“我要验尸。”
杨未同看着她道：“验尸当然是要的。乌老的死，总要有个说法。我们就是做这个的，但……”
林有邪当然知道规矩。但她只是重复道：“我要验尸。”
在场有不少人，都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看着当年那个小女孩，是怎么一步步长成今天的样子。
可谁能不理解呢？
郑世叹了一口气：“让她验吧。”
脸上依然不见什么表情。
姜望默默走上前去，把这副棺材托举起来，转身往北衙里走：“我帮你打下手。”
人群为他们让路。
去往停尸房，要经过北衙监牢，这条路姜望已不是第一次来。
不多时，郑商鸣跟了上来。
在姜望和林有邪立场一致的情况下，肯定是需要第三个人来监督的。
这其中的分寸，非是郑世这样的人物，不能够拿捏准确。
巧合的是，这间停尸房恰恰在姜望上次来的那间停尸房对面。
姜望很是看了那捕头几眼，才将手里托着的棺木放下来。
冯顾的棺木和乌列的棺木相对，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默契存在。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姜望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好奇，这里这么严格，那上次那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之前说起这件事来，他只是以养心宫的名头含糊带过，没有说具体是谁。
他与姜望虽然路不同，注定成不了挚友，但也不想破坏现有的交情。相较之下，把祁颂的消息丢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祁副使！”姜望点点头，表示明白，就不再说话。
这是她非常熟悉的一张脸。
自她有记忆起，乌爷爷就是老人的样子。这说明他成就神临的时候，就已经不年轻。
现在却是干巴巴的，像一圈树皮，缠着一根朽木。
停尸房里有专门验尸的工具，就放在石台旁。
抽出第一层抽屉，选了一双手套，慢慢戴上。
再关上木箱。
现在，她的小刀拿在右手，她的左手则慢慢解开了老人的衣物，轻轻按在左侧肩窝上。
那个说“我循我的‘法’，我行我的道。诸事不顾，人鬼不避”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若真是“诸事不顾”，为何要因好友的死，放弃在北衙拥有的一切，独自追寻这么多年？
有那么多问题，只能放在心里，且永远不会再有答案。
所以说追逐真相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为了一个亲人的冤屈，失去另一个亲人吗？
姜望和郑商鸣亦沉默，只等着她的动作。
小刀轻轻一挑，刀口拨开，筋肉纹理分明。
简单地清洗过后，将这柄小刀收起，取了一只半透明的细锥，只比铁钉微粗，但有五寸长。
姜望和郑商鸣默默看着林有邪，完成了所有的验尸工作。
她是如此平静。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出一点错处。
而他看向已经在收木箱的林有邪，其实更惊讶于她在这个过程里的平静。
林有邪愣了愣，收刀的手停在那里。